何海霞
周掄園先生對中國山水畫的造詣,在當代山水畫家中是卓然傑出的。其突出的個性與深厚的功力,已早成定論。他在近一個世紀的一生中,從清末到大陸開放,經歷了社會的更替;從白山黑水到劍門蜀道,飽嘗了離亂之苦。因而沉鬱與藝術之中,發孤憤於言辭之外,筆耕墨耘六十餘年,為中國畫承上啟下的探索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。 周先生生於一八九九年,幼時就酷愛丹青,二十年代畢業于國立北平大學藝術學院,并任教於該校。早在三十年代就名噪京華。抗日戰爭時入蜀,為中國美協會員、四川美協理事、成都美協顧問、成都畫院畫師,一直從事國畫創作與教學,直至九十一歲仙逝。為寫祖國山河,不辭辛勞,或縱逰於名山大川之間,或跋涉於荒僻絕域之地,畫閱山川之曲折變化,深誨四時朝暉夕陽之氣象。勤奮不懈,畫無間日,就在去世前還吮筆揮毫,至老不倦。 觀先生早期之畫,清超秀逸,古澹天真,元氣淋漓,於一片清雅之氣中,又不掩其瀟灑風流,橫溢才情。且立意高遠,使觀者忘情。此時畫風除從出自蕭謙中、蕭厔泉先生之外,更能溯源馬、聶,旁涉“四王”,追王蒙之深密,擷倪瓚之澹遠,攝藍田之高妙,蹈石濤之縱橫,故有所作,必多高格。 觀先生中年的作品,其想象力具有不受束縛而馳騁雄放,大有來不可遏去不可止之勢。可在回味之中,又覺澹然恬適,意在筆情墨趣之外,其追求更高、更遠、更深,已臨精鶩八極,心逰萬仞之境。讀先生此間的畫,雨潤煙濃,蒼秀深厚。五、六十年代,皆因先生登岷峨、履劍道、東跨三峽、西踐草地、北涉秦嶺、南渡金沙,風餐露宿,吹霞唾月,結戀波光,舒嘯煙嵐,寄情於山水之間,故創作出《川西原始森林》、《秦嶺飛渡》、《劍道古柏》、《巫峽》等傳世名作。 到得晚年,先生將“積墨”推向極致,更與“潑墨”相參,以蒼茫為氣,渾厚為體,作品愈顯高邁駘宕,鬱勃沉凝。《青山不老春常在》、《劍門古柏》、《松濤》等作品,滿紙墨彩飛動,於蒼茫中見娟秀,於渾厚中見幽深,若無深厚的積墨功力,定難能達到這種境界。凡讀掄園先生的畫,誰不為他的積墨功夫所折服。又觀先生的“重彩”,落墨簡凈、骨氣爽朗、色彩明艷飛動。晚年嘗作《峨眉金頂晨光》一圖,其實沉雄,絢爛奪目,強烈的色彩對比,工穩與奔放在矛盾中求著統一,畫面愈顯豐滿、精神。 觀先生的畫,更妙是構圖,他認為:“布局是表現意圖的具體表現,是畫家全力以赴的重要環節,而構圖之妙,妙在空靈。”并進而言曰:“中國畫之妙是空靈。”縱觀先生的作品,幅幅構圖不同,幅幅顯新奇。早年的畫求空靈於疏簡,晚年則意歸磅礴,求空靈於老密。早年靈乎動,晚年靈在靜。溝壑突兀崎嶇,而不失於纖巧造作。先生用墨濃重深厚而無擁塞板滯之氣,山石的千姿百態,顯示出堅韌的質感和強壯的力量。用筆直率暢達,而不失於粗疏,使人觀後產生痛快、雄健、果斷之感,耐人尋味。 先生的作品更具新意,最為可觀的是,將古老的傳統技法與新時代的意識有機的結合在一起,反映出了我們時代的聲音。 每觀周先生的畫,必使人肅然起敬,這不僅僅是畫,而是先生熾熱的心,凝聚了人格與修養,對藝術的忠貞。先生的品格高致,尤其對中國山水畫所作出的不朽貢獻,定當載入史冊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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